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給你

關燈
給你

天越來越冷, 又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過後,年味是越來越濃了。

都在忙,正院裏錢氏那邊, 也到了年終對賬的時候。錢氏名下的私產自然不少, 莊子、鋪子等等諸類, 都要一個個對過,也到了該給辦事的人, 各處下人發放年賞的時候了。

就算錢氏自己通這些, 身邊嬤嬤、管事等人, 也都是得力的,可架不住事項多, 也忙的四腳朝天。

沈胭嬌不問正院的事,只在辰石院算自己的帳。

劈裏啪啦算了一通, 宋嬤嬤擰了熱毛巾,又給她輕輕擦過手, 沈胭嬌這才提起筆來,一項一項在自己的私賬上登記分明。

屋裏的炭盆燒的旺旺的, 都是沒有什麽煙氣的銀絲炭,在日常過活上, 沈胭嬌一點也不委屈自己。

畢竟又不是用不起。

她那兩個鋪子生意到了這時候,比先前直接翻了一番,就連洛青石說起時都有些感到意外。

本來計劃後年再鋪兩家鋪子的,這就提到了開春之後。

倒是沈晏柳的書館,讓沈胭嬌有一點意外, 她本以為今年這半年, 帳能平了已經是很好了,沒想到還有了不少盈利。

沈胭嬌出來了兩趟, 見了沈晏柳後,便跟他說起,讓他找時間,在年前去給傅先生送些節禮。

不是要多貴重,總歸是個心意。

傅明霈那人,根本也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功名富貴,他早就看得塵土一般了。

沈晏柳都應了後,看著沈胭嬌嘻嘻一笑。

“笑什麽呢,”

沈胭嬌打量了一眼弟弟,由衷歡喜道,“這半年你長高了許多——”

不知是因為到了十一二歲少年抽條的時候呢,還是這半年沈晏柳吃了葉堃給開的藥後,調理的身子好,或者是因他這半年刻意多活動了些,總之是長得很快,都比她高了點了。

沈晏柳一笑,笑起來一雙像是狐貍眼般的細長眼睛裏,似是眼波流閃,很多了些神采。

瓜子臉依舊沒怎麽變,可五官卻略有加深,整個人更顯雋美清秀了。

在她面前,沈晏柳是乖巧的很,也是常笑的。

但她跟洛青石關切打問一些阿柳的事情時,洛青石嘴裏的阿柳,卻不是她平日裏看到的樣子。

記得洛青石曾說,他這小主子,做事風格很有些狡詐和狠意,且平日裏他有些喜怒無常,手下人其實是怕他的。

洛青石甚至笑著說,就連他自己,心裏也是有點怵這位小主子的。

別的洛青石也沒再多說,沈胭嬌明白,沈晏柳是主,他是仆,自然不好在背後多說主子什麽。

想到洛青石說的,沈胭嬌覺得阿柳心思是有些深,但想著他幼時吃了那麽多苦,估計才養成這種多變的性子,不免心疼。

沈晏柳這日見過沈胭嬌後,便帶了一點節禮到了傅家。

傅明霈是二皇子的幕僚,只是除了太學的人以及朝中的一些文人文臣外,市井中也沒幾個人知道他的聲名的。

他住在這個巷子裏,也只是一個規制較小的二進院,鄰裏人都知道這傅家的主人是貴人跟前行走,以為他在貴人府上是當私塾先生的,因此也都跟著叫傅先生。

傅明霈性子猶如大海,雖是波瀾壯闊大有格局,但外在看來,卻是深水無聲,很是平和近人,就連街坊的小兒,見了他叫一聲,他都笑著能應了。

平日裏沈晏柳來了,傅明霈都會笑著招呼他進來說話。

今日傅明霈卻顧不上了,正和一個年輕人在廊下笑瞇瞇說的熱鬧。

“阿柳啊,”

看到沈晏柳,傅明霈笑道,“你等一會兒,我先和這位小掌櫃的說完話。”

沈晏柳看過去時,微微一怔:這人,不就是那姓賈的渾人麽?”

這時錢玉青也看到了他,見他看過來,錢玉青便沖他一挑眉算是打過招呼了。

她今日過來,是之前戍哥兒跟她說過,之前高價買了他們馬場一匹馬的那位“伯樂”,偶然見看到錢玉青的那匹馬,頓時就欣喜萬分,一定要買。

戍哥兒跟他說過,這馬是掌櫃自己騎用的馬,不賣的。

可那人卻說,想和他們掌櫃的一敘。

聽了戍哥兒的話,錢玉青今日這才騎著自己那匹馬到了這人說的地方,想看看這人到底是要說什麽。

若是能在京都這邊馬場買賣上,多一條路子出來,也算不枉此行。

“你們認識?”

傅明霈一笑道,“朋友?”

沈晏柳沒吭聲,這姓賈的太過張狂,他可沒想著跟這人做什麽朋友,不過這人既是沈晏樟的朋友了,也不好太過無禮,因此他索性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是我朋友的弟弟,”

錢玉青直接道,“我哪有這麽小的朋友。”

沈晏柳:“……”

就說這渾人從頭到腳都不順眼。

傅明霈呵呵一笑。

見沈晏柳過去和自己小廝說話去了,他便繼續跟這位小掌櫃的商議。

“你的馬真不能賣我?”

傅明霈還是又問了一句。

“不賣,”

錢玉青一笑,“不是說這馬多難得,實在是跟了我好幾年,就如我家人一般了,不能賣。”

“君子不奪人所好,”

傅明霈聽聞點頭,“是我有些過分了。”

說著又一笑,“不過聽姑娘話裏的意思,你坐騎這樣的馬——你那裏還有?”

一聽到他說出“姑娘”兩個字,錢玉青先是一怔,繼而連忙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身上:

沒錯啊,她今日確實是男裝出來的。

“掌櫃的別擔心,”

傅明霈忙道,“一般人是瞧不出來的——我也不會隨意透露姑娘的身份。”

在外行走,一個姑娘家確實艱難。

且這姑娘扮起男裝來,加上眉宇間的英氣,和行走間的颯沓爽朗之意,一般人真瞧不出來她是個姑娘。

只是瞞不過他罷了。

“先生別跟別人說就行,”

錢玉青聽了笑道,“都是為了行個方便——先生問的,我實話相告,我的馬場內確實還有這樣的馬,只是這次沒帶來。”

那馬有些西苑馬的血脈,且是他義父和一位高人當年一起千挑萬選培育出來的,確實她馬場有,且依舊還在繼續培育。

“那掌櫃的何時能再帶來?”

傅明霈問道。

“難說,”

錢玉青故意一臉愁容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們馬場在關外,要想帶馬進京,得有官家批的批文,沒有批文,便不能多帶——千裏萬裏迢迢的,加上路上折損,人力物力消耗……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

這是實情,她其實也沒誇張。

不過擺出愁容,是想試探這個先生在京裏有沒有什麽路子。

這些日子,她除了物色要拐走的兒郎外,還在結識的富家子弟中試探有無路子可尋。

可惜她結識的能深談一些的子弟,大都是跟沈晏樟一般,在家裏讀書不好,喜愛習武,又吃不了習武的苦,弄一身花架子的這種……

俗話不成器的子弟。

這些子弟見了他們有點權勢功名的父兄,一個個跟老鼠見了貓一般,哪敢多問這些事?

何況是跟她這麽一個才結識沒多久的朋友,且她能給出的條件,也達不到那些人的滿意。

“批文麽?”

傅明霈道,“既是這樣,那是有些遺憾了——不過批文這事我也可以幫你問問看。”

聽他這麽說,錢玉青估摸著這位先生怕是也不成,說個客氣話罷了。

“小友在京都哪裏住?”

傅明霈又道x,“自然,若是不方便說起,那便當我沒問罷。”

“眼下在親戚家,寄人籬下不好相告。開春後,可能要離京了,”

錢玉青道,“京都租雇的小院子,雖偏僻,價也很高,總不是個長住的法子。”

錢氏不可能一直留她在身邊,且她也不可能被錢氏隨意安排一個婚事,因此開春後,就準備離開了。

她這一輩子,本也沒想著嫁到誰家裏去。

實在拐不到人,那就找個合適的看中的,揣個崽回去。

“哦?”

傅明霈哦了一聲,他笑道,“我有一策,我有一處舊館,前面是給阿柳做了書館,後面接了一個小院子,你可以住進去,不要你的錢。”

錢玉青眼中一亮,但又有些疑惑警惕:“先生為何如此大方?”

“傅某有事相求,”

傅明霈坦誠道,“有關養馬、禦馬,乃至醫馬之道,想多與小友探討。”

他平素沒什麽愛好,放情山水,喝一點酒,釣一會魚,煮一會茶……而後就是有些愛馬。

馬是腳力,沒有馬,就很難縱情天下山水。

好馬格外得他青眼,馬好,也要主人養的好……他懂一些相馬之術,但是其餘的就只是略知一二。

遇到這位小友,他甚至想秉燭夜談。

只是對方是個姑娘,到底是不方便請進家裏來,便想了這個主意。

“小事一樁,”

錢玉青大喜,說完,她又掃了一眼那邊正和小廝說完話,冷冷瞧過來的沈晏柳,小聲對傅明霈道,“今日我與先生的說的……先生別跟那位小郎君說,不合適。”

傅明霈呵呵一笑頷首應了。

等錢玉青走後,沈晏柳疑惑問起,傅明霈便笑著跟他說起,是看上了對方的馬問賣不賣。

沈晏柳沒有多想。

……

沈胭嬌回府半路上,被人叫住了車子。

隔著車轎的窗子看過去,竟是聶驍騎馬走在車子旁邊。

“果然是你,”

聶驍透過車窗看到沈胭嬌的臉時,眼中一亮笑道,“我就看著是你們府上的車子,又不是那位國公夫人車子的華麗樣……想著大約是你,就試著攔了一下。”

“你回來了?”

沈胭嬌一笑,隔著車窗問了好又道,“年前還離京麽?”

她之前聽沈晏樟說起過,聶驍之前跟一位將領去了外省剿匪,這大約是事情辦完了,回京過年的。

又這幾個月不見,聶驍似乎更黑了一點不說,額角上還多了一道傷疤,直接斜飛入鬢。

說不上破了容貌,反倒添了肅殺英武之氣。

“才剛回來兩日,”

聶驍勒著馬笑道,“沒想到就遇到你了——”

說著隔著車窗又不動聲色打量了一眼沈胭嬌,有些不滿道,“如何還是這般瘦?”

沈胭嬌失笑:“尚可吧,不算過瘦——你也不胖啊。”

由於她乘的是車子,這邊道路並不算寬廣,且臨近年終,街上行人商賈極多,不便在這裏久留阻塞車流。

又寒暄幾句後,沈胭嬌便辭了聶驍。

在她的車子離開後,聶驍勒馬又目視了一截後,才策馬轉身離開了這裏。

……

沈胭嬌回到府裏,今日買的東西都還沒讓秋月她們放置妥當,錢氏那邊又有人來請她過去。

“母親喚我何事?”

這幾日都在忙,除了早晚問個安外,她和錢氏誰都沒功夫多聊。這回忽然又叫她來,沈胭嬌猜度著只怕又跟那位魏夫人有關。

“那邊,”

果然,等沈胭嬌坐下後,錢氏一臉惱火地伸手指了一下東跨院的方向,“給咱們弄出個大事來了。”

“大事?”

沈胭嬌眸色閃了閃道,“好事麽?”

應該對錢氏來說不是好事,不然錢氏不會這麽惱火。

“那個魏雨桐,”

錢氏恨恨道,“攀上高枝了——被魏夫人不知找了誰的關系,將那個魏雨桐送到六王爺身邊去了!”

沈胭嬌也是微微一楞。

六王爺,可是太子那邊的人……在之後的奪位之爭中,勝出的是二皇子。

太子一黨,可是沒有什麽好下場。

那位六王爺,是當今天子的六弟,如今還算得天子信任,算是個實權王爺。

“你也吃驚是吧?”

見沈胭嬌楞怔,錢氏還以為她也是吃驚魏雨桐攀了高枝,忍不住惱火道,“想攀高枝也得看人吶——國公爺早說了許多次,不要和王室有太多瓜葛——”

如今她英國公府住著的人,攀到了六王爺那邊,別人會如何想?

這不是讓一直謹慎小心的國公爺作難麽?

那魏夫人一點不體諒不說,還在國公爺面前炫耀……直把國公爺都氣的頭疼了。

“瞧著這一段安安穩穩的一個姑娘,”

錢氏的氣還沒消,“如何就做出了這般勾當。”

魏雨桐自進了她英國公府,比起來有些小性的魏芙來說,很得眾人好評,嫻雅安靜的,誰知做起事來,卻存著這樣的野心。

“母親消消氣,”

沈胭嬌忙笑道,“她畢竟姓魏,不姓顧。”

再說是親戚,那也是外姓人,且還是那麽遠的親戚,就算外人論起來,英國公府也是容留不安分親戚的槽口,別的還能說什麽?

“你說的是,”

錢氏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喝了一口茶道,“氣的我心口疼,可笑那魏夫人還見天地在我跟前炫耀她娘家人如何如何——”

她倒是管不著那魏雨桐攀高枝,可她關切國公爺的身體啊。

可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沒用。

錢氏只能叫人將魏雨桐的身份細節悄悄叫人放出去,拉開和英國公府這邊的幹系。

年關越來越近,臘月二十三的時候,太學是徹底的放了假。這個徹底指的是,太學裏的飯堂、灑掃一應事項等等,全都擱置了。

滯留最晚的太學生,這時候也要回家了。

顧南章從太學回來,又往辰石院的小書房裏,放了幾箱子的書,又叫人多加了一個書架子,將小書房塞得滿滿當當。

小書房內的床榻,顧南章也叫人做了加長。

沈胭嬌瞧著他的意思,過年這些天,他是準備長住辰石院這邊的小書房了。

不過她也不意外,畢竟過年,夫妻兩人過年還不在一個院子,傳出去有礙雙方府裏的體面。

只要在辰石院內,管住下人的嘴,便不會有什麽太多的閑言碎語。

顧南章收拾完小書房後,將沈胭嬌叫了進來。

這還是兩人上次分開後,第一回面對面交流。

就算之前沈老夫人壽辰時,顧南章是和她一起回到沈府的,但一路上來回兩人都沒有怎麽說話。

“喚我什麽事?”

沈胭嬌看了看那個新書架道,“這上面的書,還給我看麽?”

吵是吵過了,可書還是想看。

“隨意,”

顧南章道,“這辰石院的一切,你只要在一天,便都隨你意拿取。”

沈胭嬌一笑表示領了這點好意。

“這個給你,”

顧南章指著小書房桌上的一個小盒子道,“年節禮。”

沈胭嬌失笑:“夫妻間還要送年節禮麽?我可沒有準備。”

“你不必給我,”

大約是聽到“夫妻”兩個字被紮了一下心,顧南章眼皮一跳,繼而才靜靜道,“你來我這裏頭一年,沒別的意思,送你些東西,就當為那夜的唐突賠個不是。”

說著看向沈胭嬌,又緩緩道,“過年這幾日,我在家時,你……能與我日常說話麽?”

沈胭嬌笑道:“自然,這又有何不可?”

兩人相對一直冷著也別捏,既然都說開了,面子上該說什麽便說什麽,人前該做什麽便做什麽。

安安穩穩過個年,存了兩邊府上的體面再說。

“那這個……”

沈胭嬌笑道,“你倒也不必送我什麽了,這於你我二人都好的事情,你不送我東西,我也一樣應的啊。”

顧南章深深看著她一眼,而後轉身拿起一本書,頭也沒回道:“給你就拿著。”

沈胭嬌挑了挑眉,抱起小盒子回了自己屋子。

放在幾案上打開來,不由微微一怔:裏面有一疊銀票,還有兩顆碩大的夜明珠。

沈胭嬌眼睫微微一顫,輕輕將那些銀票拿出來數了數後,一時十分意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